注  解

 ①下邳（ｐī）：地名，故地在今江苏省邳县东。圯（ｙí）：
  桥，《汉书注》楚人谓“桥’曰“圯”。
 ②李白：字太白，号青莲居士，唐朝人。幼年随父由陇西
  成纪移居四川绵阳青莲乡。天宝初，由名臣贺知章推荐，
  任翰林院供奉。因蔑视权贵，遭谗离开京城，游历名山
  大川。他的诗，想象丰富奇特，气势豪迈奔放，富有浪
  漫主义色彩，人称“诗仙”，与“诗圣”杜甫合称“李
  杜”。有《李太白诗》三十卷行于世。《旧唐书》和《新
  唐书》均有传。
 ③虎啸：老虎发出长的叫声。
 ④“破产”三句：《汉书·张良传》：张良，字子房，其
  先韩人也，大父开地，相韩昭侯、宣惠王、襄哀王。父
  平，相釐王、悼惠王。悼惠王二十三年，平卒。卒二十
  岁，秦灭韩。良少，未宦事韩，韩破，良家僮三百人，弟
  死不葬，悉以家财求客刺秦王，为韩报仇，以五世相韩
  故。良尝学《礼》淮阳，东见沧海君，得力士，为铁椎重
  百二十斤。秦皇帝东游至博浪沙中，良与客狙击秦皇帝，
  误中副车，秦皇帝大怒，大索天下，求贼甚急。良乃更名
  姓，亡匿下邳。良尝闲从容步游下邳圯上，有一老父，衣
  褐，至良所，直堕其履圯下，顾谓良曰：“孺子下取履！”
  良愕然，欲殴之，为其老，乃强忍，下取履，因跪进。父
  以足受之，笑去。良殊大惊。父去里所，复还曰：“孺子
  可教矣。后五日平明，与我期此。”良因怪，跪曰：
  “诺”。五日，平明，良往，父已先在，怒曰：“与老人
  期，后，何也？去，后五日，早会。”五日，鸡鸣往，父
  又先在，复怒曰：“后，何也？去，后五日复早来。”五
  日，良夜半往。有顷，父亦来，喜曰：“当如是”。出一
  编书曰：“读是，则为王者师。后十年兴，十三年，孺子
  见我，济北谷城下黄石即我已。”遂去不见：旦日，视其
  书，乃《太公兵法》。秦：秦王赢政，即秦始皇。博浪沙：
  地名，在今河南省阳武县东南。
 ⑤报：报答。
 ⑥圯桥：《元和郡县志》：下邳有沂水，号为长利池，池上
 有桥，即黄石公授张良素书之所。”《大清一统志》：圯
 桥在邳州城东南隅，年久湮没。
 ⑦英风：美好的名誉，杰出的气概。
 ⑧黄石公：即圯上老人。
 ⑨徐泗：徐州和泗州。《新唐书·地理志》：下邳初隶泗州
  临淮郡，元和中，改隶徐州彭城郡。萧条：寂寥。空：空
  乏，什么也没有。

译 文

    张良尚未像猛虎那样声震山林，
    资财散尽，不葬家中死人。
    到东海，重金聘来勇士，
    狙击博浪沙，椎刺嬴政暴君。
    误中副车，为国报仇未得逞成，
    天地人神都为之震惊受到感动。
    被通缉，逃往下邳藏身匿形，
    以退为进，怎么说这不是大智大勇？
    今日我来到这座古桥之上，
    缅怀古人古事，钦佩他的亮节高风。
    俯瞰汤汤东流碧水，
    曾经留下黄石公的身影。
    长嘘短叹，深惜此人早已离去，
    寂寞寥落，徐泗两州一片空空。

六、留侯论

苏 轼①

  古之所谓豪杰之士，必有过人之节，人情有所不能忍者。匹夫见辱，拔剑而起，挺身而斗，此不足为勇也。天下有大勇者，卒②然临之而不惊，无故加之而不怒；此其所挟持③者甚大，而其志甚远也。
  夫子房受书于圯上之老人也，其事甚怪。然亦安知其非秦之世有隐君子④者，出而试之？观其所以微见其意者⑤，皆圣贤相与⑥警戒之义。而世之不察，以为鬼物，亦已过矣！且其意不在书。
  当韩之亡、秦之方胜也，以刀锯鼎镬⑦待天下之士，其平居无罪夷灭者不可胜数。虽有贲、育⑧，无所获施。夫持法太急者，其锋不可犯，而其势未可乘。子房不忍忿忿之心，以匹夫之力而逞于一击之间。当此之时，子房之不死者，其间不能容发，盖亦危矣！千金之子⑨不死于盗贼，何哉？其身可爱⑩，而盗贼之不足以死也。子房以盖世之才，不为伊尹、太公{11}之谋，而特出于荆轲、聂政{12}之计，以侥幸于不死，此圯上老人所为深惜者也！是故倨傲鲜腆而深折之{13}。彼其能有所忍也，然后可以就{14}大事，故曰：“孺子可教也。”
  楚庄王伐郑，郑伯肉袒{15}牵羊以迎。庄王曰：“其主能下人，必能信用{16}其民矣。”遂舍之{17}。句践之困于会稽{18}，而归臣妾于吴{19}者，三年而不倦。且夫有报人之志而不能下人者，是匹夫之刚也。夫老人者，以为子房才有余，而忧其度量之不足，故深折其少年刚锐之气，使之忍小忿以就大谋。何则？非有平生之素，卒然相遇于草野之间，而命以仆妾之役，油然而不怪者，此固秦皇{20}之所不能惊，而项籍{21}之所不能怒也。
  观夫高祖{22}之所以胜、项籍之所以败者。在能忍与不能忍之间而已矣。项籍唯不能忍，是以百战百胜，而轻用其锋。高祖忍之，养其全锋而待其敝，此子房教子也。当淮阴破齐，而欲自王，高祖发怒，见于词色{23}。由是观之，犹{24}有刚强不能忍之气，非子房其谁全之？
  太史公疑子房，以为魁梧奇伟{25}，而其状貌乃如妇人女子，不称其志气{26}。呜呼！此其所以为子房欤？

注 解

 ①苏轼：字子瞻，号东坡居士，宋代四川眉山人，官至礼
  部尚书。唐宋古文八大家之一。词开豪放一派。《宋史》   有传。
  ②卒：读ｃù ，同“猝”，突然。
  ③挟持：倚仗，有所把握。
  ④君子：在古代汉语里有好几个含义，这里指才德卓越的
   人。
  ⑤微：细小的事情。见：读ｘｉàｎ，同“现”。表现，表
   露。
  ⑥相与：互相，在一起。
  ⑦鼎镬（ｄǐｎｇ ｈｕò）：古代用以煮食物的器具，这里
   指酷刑用的汤鼎油锅。
  ⑧贲（ｂēｎ）：孟贲，古代力士名。《孟子·公孙丑》：若
   是，则夫子过孟贲远矣。育：夏育，周代勇士。《史
   记·蔡泽传》：夏育叱呼骇三军，然而身死于庸夫。
  ⑨千金之子：非常富贵的人。
  ⑩爱：爱惜，珍惜。
  {11}伊尹：商汤大臣，辅助商汤推翻暴君夏桀。太公：即太
   公望，亦名吕尚，辅佐武王诛灭暴君殷纣王。
  {12}荆轲：亦称荆卿，战国时期卫（今河南省淇县）人，为
   燕国太子丹的宾客，很受敬重。奉命诈献樊於期首级和
   督亢地图往刺秦王，未成，被杀。聂政：战国时期轵
   （故地在今河南省济源市东南三十里）人，为替严仲子
   报仇，独往刺死权奸、韩相侠累，然后毁面自杀。
  {13}倨傲：傲慢。鲜腆（ｔｉǎｎ）：稍感耻辱。
  {14}就：成就。
  {15}肉袒：脱去上衣，露出上部肢体，表示虔敬和惶惧，用
   于谢罪和祭祀之时。
  {16}信用：信任使用。
  {17}舍：同“舍”，放弃。
 {18}句践：春秋时期越王，被吴王夫差打败，困在会稽山上。
  其后，卧薪尝胆，发愤图强，十年生聚，十年教训，终于  灭掉吴国。句，亦作“勾”。会：读ｋｕàｉ
 {19}归臣妾于吴：像臣妾似地归服吴国。归：归属、归服。妾：
  古代女子自我谦称，这里特指奴婢。《国语·越语》：“遂  使之（大夫种）行成于吴……，曰：‘寡君之师不足以辱  君矣，愿以金玉、子女赂君之辱。请句践女女于王，大夫  女女于大夫，三女女于二……。”
 {20}秦皇：秦始皇，名嬴政。
 {21}项籍：项羽，俗谓“楚霸王”。
 {22}高祖：刘邦。
 {23}见：读ｘｉàｎ，同“现”，表露，显露。词色：言语表
  情。《史记·怀阴侯列传》：韩信平定齐国，派人向刘邦
  要求做代理齐王，“汉王大怒，骂曰：‘吾困于此，旦暮  望若来佐我，乃欲自立为王！张良、陈平蹑其足，因附耳  语曰：‘汉方水利，宁能禁信之王乎？不如因而立，善遇之，
  使自为守；不然，变生。’汉王亦悟，因复骂曰：‘大丈
  夫定诸侯，即为真王耳，何以假为！’乃遣张良往，立信
  为齐王。”
 {24}犹：像，如同。
 {25}魁梧奇伟：身材高大。
 {26}称：读ｃｈèｎ，符合，相当。

译 文

  古时所说的豪杰人物，必然具有超乎常人的节制力，能够忍受一般人所不能忍受的遭遇。平庸的人受到侮辱，拔出宝剑就砍，站起身来就动武，这够不上称为英雄。天下有大智大勇的人，对突如其来的侮辱并不震惊，无缘无故加在头上也不愤怒。这是因为他觉得有把握实现的鸿图伟业意义重大，他的志向是很远大的啊。
  子房在桥上接受老人的赠书，乍看这事也很奇怪，但是怎么会知道秦朝之世有隐姓埋名的高士，出来试探和考验他呢？看他拿小事来观察人，都是古代圣贤相互警戒的用意。然而世人不仔细考察，把老人当作鬼神，这也太错误了吧。况且，他的用意并不在于赠书。
  当韩国灭亡、秦国获胜的时候，用屠刀、锯解和油锅烹炸的酷刑来对付天下的人。那些平常安分守己毫无罪咎而遭到杀身灭族的人，无计其数。即使有孟贲、夏育那样勇敢的力士，也难得施展本领的机会。掌握刑罚过于严苛的，他的刀刃是不可冒犯的，而那种社会形势也无隙可乘。子房没有抑制气愤和痛恨的心情，以平民的力气，想用突然一击实现自己的愿望。处在这样危险时刻。子房不死的可能性，这当儿只有一丝头发之差，大概也危险的了。家有千金的富人，不会和盗贼拼命，为什么呢？他值得自我爱惜，不值得和盗贼拼命：子房具有盖世的才能，不运用伊尹、太公的重大谋略，却采用荆轲、聂政的勇夫小计，用侥幸心理玩忽生命，这是圯上老人对他深深惋惜的！因此，便用傲慢无礼的态度和令人耻辱的方式来深深地使他折服。如果他有忍受的态度，那么，这样然后才可成就大事。所以，老人嘉许地说：“这孩子可以教导。”
  楚庄王侵略郑国，郑国国君襄王赤着上身牵着羊前来迎接。楚庄王说：“郑国国君能够谦下待人，必定对他的国人讲究信义和正当使用！”于是，便放弃了攻打郑国的部署。勾践被围困在会稽山上，像臣下和奴婢似的归服吴王夫差，三年从不懈怠。再说，单有对人进行报复的志气，却无对人低下的涵养，那是庸俗人的刚强。老人认为子房的才能有余而度量不足，所以狠狠挫折他这青年人的刚强锐气，使他能够克制小的愤怒而成就大的谋略。为什么？如果没有平素的修养，突然相遇在荒草野地上，教他做仆人侍女的事情，居然唯唯诺诺不见怪，肯定说，这是暴君秦始皇不能惊动、勇夫项羽所不能激怒的。
  观察刘邦取得胜利、项羽遭到失败的原因，就在于能忍与不能忍这两个方面罢了。项羽唯独不能忍，因此尽管百战百胜，却是轻率地使用锐势；高祖刘邦能忍，全面地养精蓄锐以待项羽的衰败，这是子房教他恪守的战略。当淮阴侯韩信平定齐国，自己想成为代理齐王时，高祖立即勃然怒骂，言语脸色，表示深恶痛绝。由此可以看出，刘邦身为帝王还有刚强不能容物的禀性，没有子房谁能成全他呢？’
  太史公司马迁对子房产生过疑惑，认为他定是身材魁梧高大，没料到他的身材貌相却像少妇和姑娘一样，跟他的志向和气度不相称，啊！这就是子房之所以成为子房吧？
七、张安世敕命①

  右将军光禄勋安世，辅政宿卫②， 肃敬不怠，十有三年，咸以康宁③。夫亲亲任贤，唐虞④之道也。其封安世为富平侯⑤。  （《汉书·张汤传》）

注 解

 ①此敕命系西汉昭帝刘弗陵所颁。张安世，字子孺，西汉
  时期杜陵（故地今陕西省西安市东南）人。在任右将军光
  禄勋期间，与大将军霍光共同谋废淫乱的昌邑王，又共同
  策立宣帝，张安世被封为大司马车骑将军，领尚书事，宣
  帝元康四年（公元前６５年）薨。谥曰：“敬侯”。
 ②右将军光禄勋：官名，掌管宫禁护卫和郊祀之事。宿卫：
  在宫中值宿，负责警卫。
 ③康宁：康泰安宁。
 ④唐虞：古代史官称尧陶唐氏，称舜有虞氏，认为他们揖让
  天下，敬贤重德，治世太平。《论语》：“唐虞之际，于
  斯为盛。”
 ⑤其：据此。富平：县名，属陕西省。侯：古代爵位的第
  二等。